。髮夾。其之十。

小明今天逛街時，意外地去了書局走了一圈。在鬧巿走呀走時，陽光充沛，他也汗流浹背，想走入一個有空調的地方，稍稍涼竭，但路旁的店鋪也滿滿是人，也不 想進去與人擠逼。見到前頭有一橫匾，是書店的名字，便沿著樓梯走了上去。那書店是在二樓，他也不太清楚原來在鬧巿中的二樓會有書局；他一向以為只有色情的 地方而已。書店的門口小小的，像平常人家的門，只是開了一口玻璃窗，可以讓人窺視內裡的裝潢。小明立在店門看了一會，書店內人也多，他打開門，走了進去， 靜俏俏的，像圖書館，看書的人也不作會太作聲，當然店員也不會推銷店內產品。店子不大，千來呎的地方，牆壁上滿是書架，書架上滿是書。他遊目四顧，打量著 這麼多的書，於是便隨手拿起一本，左翻翻，右看看，放下，再拿起。書的名字很奇怪，真的是甚麼類型也有。小芳想去買一本教人弄甜點的書。在她居住屋村的商場裡有一間書局，她平常有空也會到內裡看看書。她每次到書局時，也會去到掛著「煮食」牌子的那一欄的書 架前，仔細的挑選每一本書。她不常買書，很多時書裡的內容，只有一兩項合意，她便會牢牢記著。她也有想過不如拿紙張抄下，因為單靠記憶，有時回到家裡，總 會忘記了甚麼部份：要下幾多糖，要把糕點冰幾個時刻，要在那個步驟下雞蛋，等等，有時會忘了，便要靠自己嘗試。不過站在書局用紙把書的內容抄下，看來是倒 書局的米吧，會給店員罵啊，她還是繼續靠記憶。這次，學甜點的老師，推薦一本書給她，她便想買下。

小明很少機會看書。家中也沒有 幾本的書，只有一套金庸的武俠小說，及古龍幾部作品。小時候，誰家男兒不會看武俠小說？在學校的圖書館借，在政府的圖書館借，在朋友的家中借；到了長大 後，便購下作個紀念。閒時也會拿出來翻翻，翻到哪一頁便從那一頁開始看，情節早已記牢，只是不停重溫幻想中的世界。其餘的書，沒有機會也沒有興趣找來看， 他愛看電視多一點。

小芳會買很多雜誌。上班下班的途中，總會拿著一本雜誌在手，路程便很快過。回到家中，有時也會翻開，看看廣 告，看看圖片；她愛看廣告，不是在乎有甚麼新產品，或是那處買東西有折扣，而是喜歡廣告美美的圖片，甚麼樣的貨品也拍得很精緻，是最美好的一面，呈現於人 前。尤其是那些賣糕點，以及介紹食品的，每樣食物也令人垂涎，有時候也禁不住真的走去買了回來喫，不過總是想像中較好喫。

小明隨 手翻了一回書，走到了一張擺滿了新書的檯子前。這些都是剛出版，以及最暢銷的書，有愛情小說，也有教人理財，或是改善人生等等的書種。他看了一會，走到書 店較深入的一排書架前，書脊上的書名他看不明白，有點玄玄的，像《記憶像鐵軌一樣長》，像《我城》，像《今夜星光燦爛》，像《把你的腳綑起來》，像《發條 鳥年代誌》。奇怪的書名，他想，是那些文學書吧。他拿出其中一本，《現實一種》，沒有簡介，也不知道書是講甚麼的，黑壓壓的字，便闔上。再拿出一本，《豐 乳肥臀》，怪怪的書名，也是沒有簡介，更厚字更密，也闔上。他繼續拿出一本，《錯誤》，終於不再有滿紙的字，只有疏疏落落的一行行的，可惜，也看不明白， 闔上。他拿出另一本，《遺忘》，這次在書後有一段話了：

「你只需要花一分鐘注意到一個人；
一小時內變成朋友；
一天讓你愛上他；
一但真心愛上，
你卻需要花上一生的時間將他遺忘。」

竟然這末老土呢，小明心想，闔上書。沒有甚麼好看啦，還是到別處走走。於是便離開書店了。

小芳一早便找到了老師介紹的那本書。她拿在手上，順道看看其他教弄甜點的書。這個不錯，那個也不錯，她嘗試記下兩款甜點的弄法，回家要好好一試。看了一 會，她轉到第二排書架前看看。她看到其中一本書，叫作《遺忘》，名字很有趣，於是她便拿出來，細心的看看封面，純白色的，配以紅色超明體字型的書名，很簡 單。她看看書後，上面有一段話：

「你只需要花一分鐘注意到一個人；
一小時內變成朋友；
一天讓你愛上他；
一但真心愛上，
你卻需要花上一生的時間將他遺忘。」

她看著這幾行字，看了一會。接著拿起書，走到繳款處，給了錢。回家後要好好弄一弄剛才記著了的甜點，否則便會忘記。她想。

。髮夾。其之九。

小明這陣子常常忘記帶手錶，總是光著兩手外出，上班如是，逛街如是。要知竟時間的方法有很多種：上班時公司裡有一個又圓又大有清晰刻度的鐘；逛街時會靠著手機的顯示；回到家裡，打開電視，照著節目的種類，便能訂下喫飯睡覺的流程；於是，他常常忘記帶手錶了。也許，時間對他來說，也不是十分重的，只要上班別遲到，沒有忘記星期天去看看母親，其餘的時間，愛做甚麼也沒有大問題，一時一刻一分一秒，他愛怎樣花便 怎樣花，過的日子總是淡淡的悠閒的。這樣的日子沒有甚麼不好呀，或者有時會欠缺了一點刺激，少了一分壓逼，甚至懶洋洋的無所事事的，但他總想不起有甚麼不 好。

小芳戴著的手錶已有許多的歷史，記得這是她第一位男朋友送給她的生日禮物──也許是情人節，說不準。也不是為著甚麼要不願意 換下來，沒有刻骨銘心，沒有睹物思人，沒有難以放下，只是一向戴著這手錶，習慣了；手錶也沒有懷，想不出更換的理由。往後的幾位男朋友也有說過送手錶給 她，但她會聲明別送手錶，她這隻手錶還好好的，沒有需要也不想更換。於是，她便戴著這手錶很多年日。

她發覺自己的手碗這陣子像有點纖幼，手錶不其然會滑至前臂處，常卡在中間，久了，會起了一圈紅印。也許是手錶的表帶寬鬆了，以往合宜的長度在歲月不知不覺中拉長，有機會去減去錶帶的其中一節吧，她也不想常常多了一條手帶的。

小明收到這隻手錶時，女孩子要他立即試戴，看看外表可會匹配，以及寬緊是否合度。他戴上手錶，感到一絲沉重，表面墨黑，鑲著銀白的羅馬數字，錶帶映著 光，隱約見到他與她的輪廓。她滿懷興奮看著他戴起手錶，可是錶帶顯得寬鬆。她握著他的手碗，原來你的手比我預計中幼許多。她用食指塞入手碗與錶帶的空隙， 拉緊，遲幾天拿回錶鋪改短吧。小明看著她，笑了笑，謝謝你。他抬高手，轉動手碗，手錶也隨著轉動，發出一陣聲響。

小芳這天拿了手 錶去調較錶帶的寬鬆。師傅用軟尺量了她的手碗，看師傅的神情，有點似把脈，為她診斷身體。及後師傅把錶帶脫下，細心的除下錶帶的兩節。她說，有點緊呢，不 習慣，師傅回答，是你平常戴著較寬鬆的；她說，可否補回一節上去，我不想太緊，師傅回答，這寬緊很合適你的，補回，只會太鬆；她說，我喜歡寬一點，師傅回 答，好的。再讓她試戴，她笑了笑，並把錶夾合上，拍一聲響。

。髮夾。其之八。

小芳昨夜牙痛。十二時許，她如常上床睡覺，很快，便尋夢去。她作了一個夢，不記得內容，只記得突然感覺到一陣疼，便醒了過來。在迷糊間，她清晰感到 疼， 不是那種令人無力反抗徹底投降的疼，而是一點一滴蠶食意志久不久施以突襲使人無所適從的可惡感覺。就在她深深的睡眠之際，在毫無防備下，她只好起床，到洗 手間張開口看看鏡子。她還搞不清楚究竟是那隻牙齒在呼喊，於是用手嘗試逐一觸摸之，漸漸發覺疼的來源像是下額深處那一顆臼齒，在片刻間受到無情的傷害。她 繼續用手輕撫之，意欲減低疼的程度，可是疼卻像雨灑在平靚的湖泊上，擊起綿綿無盡的漣漪，與迴響。就在她疼得正想喊叫出來時，感覺又慢慢平伏了一點，似要 遠去。她望著鏡子中的影像，雙眼因無眠而顯得通紅，在眼角還蘊釀了一點淚，欲滴未滴。於是她用水輕抹在臉上，再用毛巾軾乾，心想也許疼已走遠，還是回到床 上好好睡一睡吧。可是，在她躺在床上合眼時，腦海又浮起無盡的痛楚。小明的手臂上有一 道瘢痕，差不多有一根香煙長，因為結痂時他受不住那種癢，常常用手抓，結果留下了暗紅色微隆的一道痕，顯眼醒目的在手臂上招搖，揮之不去。許多時他會細看 這道痕，輕撫那淺薄的皮，無紋，像一張透明的紙，包著那粉紅如嫩芽的肉，他可以感到那血液的流動。許多時，這道痕觸碰到東西時，會很疼，比平常厲害的疼。 也許是傷口在結痂痊癒之先，給他無理的抓下那層保護的膜，故剩下來的，根本無力再去好好護衛。那道痕，常常帶給他異常清晰銳利的感覺；有時候，在冬天，用 熱燙的水洗澡時，瘢痕會紅透了，他感到熱度透過痕直接傳入。這時，他便會澆冷水於上，讓其涼快一點。

小芳只好再次站於洗手間的鏡 前，感受那如影隨形的疼。於是，她決定用涼水漱口，看看能否緩解一下，也許有點兒幫忙也好，便扭開水喉，把杯灌滿，然而一口氣含之，涼水注入口腔，與牙齒 的週圍。這時，一陣激烈無比鑽心的痛，由那深處的臼齒，直接剌著神經；她雙目緊合，彎下腰，以手攙扶著洗面盤，立刻把水吐出。她站好，洗手間裡昏黃的燈光 影照出她的一雙手，有點顫抖。她發覺，疼好像減輕了一點，在剛才那徹底無崖的感覺之下，包含著一點點消散的觸感。她輕輕的分辨著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味道，她 想，也許再試一遍，用水澆在那疼上，會有某種喜出望外的感覺。她拿起那杯，水半滿，淺淺的含下一口，涼水流入，傳來剎那前熟悉的情況，然而她試試強忍，疼 像燒開水冒起的泡，周而復始，生生不絕。突然，一切真停下。她不再疼。

。髮夾。小明。外一章。

今天小明在學校裡犯了校規，與隔鄰班別的一名男生打架。在推撞間，那男生碰到了桌子，流下了鼻血。雖然很快止血，但這次，校方決定嚴懲小明這個頑皮的學 生，要召見家長，除了寫了手冊，也會在這夜致電小明家講述情況。小明常打架，但一向都是普通玩耍而已，這次引致同學流血，小明也不是有心，無奈事情始終發 生了。小明知道這次事態非比尋常，父母知悉後想必很震怒。自己雖頑皮，但一向也算有分寸，弄傷同學，畢竟後果堪虞；小明不是擔心自己受到懲罰，而是怕父母 傷心。他一想到，當父母從電話裡，聽到老師告之今天的事故，他便舉足無措。這天小明都 忐忑，小息時沒精打采，連他最愛的猜皇帝遊戲也不參與了。他坐在操場上的長椅上，思量著這夜即將發生的事，他知道這事無可避免定會發生，他想來想去也想不 到任何解決的方法。早上他還興高采烈的回到學校：昨夜把功課全數做好，沒有他討厭的謝老師上的中文課，原本應該是開開心心的一天罷，可是，在集隊前他為什 麼要與隔鄰班別的那個男生爭吵？為什麼他受不住同學的起哄而與他扭打？為什麼他把男生推撞到桌子角上？很多為什麼，可是沒有答案。他開始隱約感受到甚麼叫 後悔，當然他只是覺得，如果可以回到今天的早上，他便會重新選擇。

他是不可能重新選擇。

於是，今天每一 課節，他都伏在桌子上，靜候事情的到臨。他有時會想，不如乾脆早點讓父母知道事情吧，原來等候的感覺是這麼難受。他記起每年去旅行的日子，前一夜他都會有 這樣的心情，巴不得時光早點流逝，早點到了旅行的一刻。然而這次不是興奮之事，他很害怕的。一想到父母傷心，他便有點恨自己的頑皮。可是，討厭也沒有用 呀，他想。在放學前的一課，他把手錶放在桌子上，看著秒針的在轉。秒針轉一圈要用六十秒，六十秒後便到分針動。分針動了六十次後，便輪到時針在動。在時針 動了三四次後吧，事情便發生。當放學鐘聲一響，老師道了再見，他仍伏在桌子上，不想回家。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 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 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秒針每動一下，他便說了一句不想，可是不想歸不想。

在回家的途中，他下定決心要安然面對 事情的發生。他決定待老師致電父母後，便立即道歉，就算受任何責罰也無妨，只要能消減父母的氣。下了這個決定後，他的心好像安穩了一些。回到家裡，他看看 牆上的鐘，下午四時三十八分，父母還有一陣子才回來，他要等候。在這等候的時間裡，他完全沒有任何心思做任何事。打開電視，看著屏光幕的閃亮，腦海其實等 待電話響起的那一刻。他一直在幻想待會的情況，讓那刻發生的感覺首先在心裡滋生，好好預備，別讓事情令自己措手不及。他使自己落入不安的情緒中，落入害怕 的氣氛裡。原來，哀傷的是他令自己哀傷，讓自己跌下未發生的惡劣環境裡，剛才回家時的安穩只是暫時的安歇處，一剎那便不見了。他又陷落令自己進退不得的困 難中。

父母回來了，發覺小明還未煮飯，這是他日常應當做好之事，便問小明究竟發生何事。小明這是很想道出一切，卻未能好好預備道 出後要承受的苦果，只好趑趄怯懦。他立即走到廚房裡洗米煮飯，沒有解釋。父母當然奇怪，有點狐疑，可是今天的工作很累，於是也就沒有追問。小明一直等候電 話的響起，等候判決的來臨，電話暫仍未響。到頭來，過了這夜，電話仍未響。

於是，他在床上想，今夜父母還未得知事情；明天回到學校，究竟會是怎樣的情況？他只好繼續等候。

。髮夾。其之七。

小明這夜拿出這個髮夾，用絨毛細細將之拭擦，深紅色的髮夾在書桌燈的光線下，映照得泛起一層柔和的白，宛如初生嬰兒眼中的神色。這髮夾是送給他前度女友的一份小禮物，女友沒有用過，在送出禮物的那天，小明才發覺，女友剪短了頭髮。小芳問男朋友，你喜歡我長髮的樣子嗎？小芳問男朋友，你喜歡我束起馬尾嗎？小芳問男朋友，你喜歡我配戴髮夾嗎？小芳問男朋友，你喜歡我哪一個髮夾呢？小芳問男朋友，男朋友回答，我覺得你短髮的樣子，最好。

小明在鬧市的商場中，尋找美麗且合心意的髮夾的蹤影。今天他走過了很多商場，看到許多漂亮的髮夾。他在想，美麗的髮夾配戴在喜歡的人的長髮上，是髮夾最 理想的命運：他是為髮夾找一個合宜的歸宿。然而他未曾送過髮夾給別人－－其實有一次，差一點。今天，他走到了這個商場裡這間店鋪，看到窗櫥裡，掛放了一排 髮夾，其中有一個，吸引他的視線。髮夾是深紅色的，亮麗的外表，線條是完美的弧型，厚薄穠纖合度，他知道這是他尋找的美麗而合心意的髮夾吧。他說可否看看 這個髮夾？售貨員拿出髮夾，他打開手掌，售貨員小心地放於他掌心，輕盈，如玉。他說請給我個髮夾，售貨員說要一個新的嗎？他說不用就要這個便可以了，售貨 員說我幫你包下好嗎？他說不用謝謝。他一直握著髮夾，到回家時才將手鬆開。

男朋友問小芳，你為什麼不試試剪短髮？我一直也是長 髮。男朋友問小芳，你為什麼這麼喜歡長髮？我一直都束著馬尾。男朋友問小芳，你為什麼總愛束著馬尾？我每天也會配戴髮夾。男朋友問小芳，你為什麼非要配戴 髮夾不可？我有百多個髮夾。男朋友問小芳，你為什麼會擁有這麼多髮夾？我最喜歡紅白色的，藍色的，白色的，黑色的，和樹葉形狀這幾個髮夾。男朋友問小芳， 我送你一個髮夾好嗎？

小明今夜約了女朋友，他會把髮夾送給她。他一直在考量女朋友配載了這個髮夾後的樣貌，他覺應該會很合適，於 是決定送這個髮給她。在鬧巿的火車站大堂等候女朋友，他一直都緊握著這個髮夾。送給你的，這個髮夾。他打開女朋友的手，把髮夾放在女朋友的掌心上。女朋友 詫異，為什麼你會送髮夾給我？他說，因為我未見過你配戴髮夾的樣子。女朋友抱歉說，對不起，我剪短了頭髮，又沒有跟你講，因為我想給你驚喜。他說，別介 意，我只是送你一個髮夾。女朋友說，待我把頭髮重新留長，再載上這個髮夾，好嗎？好的，他說。

小芳收到了男朋友送的髮夾。是淺黃 色，一灣新月形狀的。男朋友說，不如我幫你戴上這個髮夾好嗎？於是男朋友細心地梳理小芳的長髮，束成馬尾，然而用髮夾夾好。我戴這個髮夾漂亮嗎？小芳問。 當然漂亮，你很美，男朋友說，謝謝你啊，小芳說。只要你高興便好了，男朋友說。可惜我看不到自己戴了這個髮夾的樣子，小芳說。照鏡子，男朋友說。照鏡子也 好，也只能望到髮夾的側影而已，根本未能好好看清楚我戴的髮夾，小芳說。拍照，男朋友說。拍照後，也不是那時那刻的我，也只有一個角度的我，還是可惜呀， 可惜呀，小芳說，我只想看清楚戴著髮夾的我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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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又走回舊路，走火入魔了。爽性由他罷。

。髮夾。其之六。

小明從少已很害怕一個人。家中有父親母親姐姐時，他會歡天喜地；平常空閒時，他會找一群死黨四處去；他的生活裡總有人圍繞在身邊。在他二十三歲那年，他 明白到自己是需要一個人生活下去的。那年，姐姐出嫁，父親離去，母親搬到老人院居住。母親自父親離去後，身體很不好，疾病纏身，姐姐沒有時間照顧，而小明 不懂照顧，於是，到了一所志願團體開設的老人院裡。姐姐嫁給了一個比她年長十二年的人，開有一間小書報攤，每天早上四時便起床，四時半便接過不同種類的報 紙，分成一份份，到五時許便開始有人買報紙了。姐姐與姐夫每天兩口子都一起看日出，到九時許，姐姐回家睡一睡到中午，煮午飯，帶給丈夫喫，然而姐夫回家睡 睡，到五時許，姐姐便去買菜煮晚飯，而後在攤檔裡一起喫，到八時許，回家，睡覺。姐姐有自己的家，顧及不了那麼多。通常星期天，買報紙刊物的人較平日少， 姐姐可以抽出一點時間，煮多一點菜，讓小明拿回家裡。小明星期日探望母親後，便會到姐姐那裡，把菜拿回家。那年開始，小明知道需要一個人生活下去。小芳沒有兄弟姐妹，父親母親很疼愛她。母親一直沒有工作，細心看顧這個家，父親是巴士司機，二十多年來，也駕駛同一路線。到她出來工作後，她想叫父親早 點退休，但父親謂怕在家中常常對著母親，故不想這麼早便退休，便繼續工作，三人的角色一直都沒有甚麼變化。每天下班回來，母親已預備好豐富的晚飯；父親下 班時間比小芳早一點，故每天回來，都會見到父親母親等待自己。到了星期六，小芳便會親自下廚，弄點甚麼孝敬父親母親。到了星期天早上，小芳也會如平日般早 起床，去買一份報紙，到附近的酒樓佔位子，然後靜待父親母親到來一起飲茶。父親最愛喫燒賣，她也是。她記得小時候，父親叫了一籠燒賣，有四粒，父親母親與 她每人各一粒，剩下一粒，父親總讓她喫。現在，她便對父親說，多喫燒賣會胖，這一粒，還是父親喫吧。父親便高高興興地喫了。喫過點心，父親有時要上班，小 芳便與媽媽去逛逛，拖著母親，去看看東西。父親不用上班，她便著父親帶母親四處去逛逛，自己也會約約朋友。

小明平常也是差不多十 二時許便睡了。他八時便要回到公司，太晚睡，開車時會很危險的。今夜，小明躺在沙發上，覺得電視節目沒有甚麼吸引力似的，把頻道轉來轉去，也無補於事。於 是他關了電視，看看廳上的鐘，十一時許，忽然覺得很無聊。他到洗手間刷牙洗面，然而走進父親母親的房間，打掃一下，呆了一陣子，便回自己的房間去。他房間 的窗間面對一幢大廈，還是可以見到許多亮光，時間還早。他坐在床上，抽起一根菸，抽了不到一半，便揉滅了菸。他把床頭的鬧鐘拿起，按下響鬧的鍵，於回床 頭。他起來，出房間，走到洗手間，小便。小便後立在鏡子前，梳理一下頭髮，回到房間裡。他打開Hi-Fi，播著歌，「我到了這個時候還是一樣，夜裡的寂寞 容易叫人悲傷。我不敢想的太多，因為我一個人。迎面而來的月光拉長身影，漫無目的地走在冷冷的街。我沒有你的消息，因為我在想你。」他睡了。

小芳每夜睡前，都會聽聽音樂。她平常一時許才睡，她愛晚上的寧謐。她愛聽國語歌，台灣的，大陸的，新的，舊的。她覺得國語的詞較動聽，容易訴說不同的故 事。每首歌都是一個故事，她在找尋一個與自己契合的故事。她總會坐在書桌前，開著電腦，細細地聽，而對於喜歡的故事，她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聽又重聽，可能 幾天晚上也只在聽一個故事。那天，她聽到這樣一個故事：「不看你的眼，不看你的眉；看了心裡都是你，忘了我是誰。不看你的眼，不看你的眉；看的時候心裡 跳，看過以後眼淚垂。不看你的眼，不看你的眉；不看你也愛上你，忘了我是誰。」這個故事，她聽了數個星期。那一天，我想你唱給我聽。

。髮夾。其之五。

小明在朋友同學面前，一向都是天不怕地不怕那種人。除了學業成績外，他都愛力爭上游。運動上，他跑得快跳得高，有力有氣，無論打籃球、踢足球、排球、長 跑、短跑、乒乓球、羽毛球，等等，他都不甘後人，唯恐輸給別人──這是他自傲的地方。在課堂上，他卻變得懶懶洋洋的：精力早已花在平常的各種運動上，上課 就變得沒精打采；加上他不太定性，容易感到沉悶，故常常在課堂上找些有趣的事兒解解悶；當然，在課堂上漠視老師的教學而自行消遣是不太被老師接納，很快， 小明就變成頑皮的學生。他也沒有想過為什麼是這樣，總言之，老師覺得他頑皮，他便證明自己是頑皮；他不怕老師責罰，他犯的錯未致無可勉救，老師的懲治也不 算嚴重，父親母親當然想兒子乖巧一點，可是，小明頑皮卻非常孝順，父親母親也拿他沒辦法，故，小明一直頑皮，而他也樂意接受這樣的角色。小芳最怕的是會飛的蟑螂。她記得還是幼稚園時，有一個晚上，颳起颱風，她與母親父親同睡，窗外的雨在玻璃窗及窗簾的阻擋下變得遙遠不真實，但仍聽到風搞 打玻璃的聲響，於是她醒了。她把眼睛睜大，躺著，沒有驚醒父親母親，俏俏的望著房間黑暗的空氣。她發現在牆壁上，有些東西在動，體積小巧的，倏忽變換了位 置，一會兒快，一會兒慢，而後停下。她細細地打量著這些東西，未能搞清楚，便繼續細細打量這樣東西。牆壁上這裡一點，那裡一點，不停在變動，很有趣。這樣 的景象，她未曾見過，究竟是甚麼來的呢？忽然，透過窗簾，有一道強光照在她面上，她望向窗口，數秒後，有一聲巨響，在打雷，有點懼怕了。於是，她便重望向 牆壁，那些黑點仍在，依舊走動。她又細細打量著這有趣的情況，那些黑點中的某一點，劃過她凝望的空間，劃出軌跡，朝向她的面而來，在她的頭上經過，到窗簾 上停下，在窗簾透著的光的照耀下，她知道這點的模樣。她大叫。

小明很討厭下雨天，下雨天會影響他的戶外活動，許多時也只好乖乖的 待在家裡，看天氣報告，期望好天氣的重臨。這天下午，剛颳起颱風，下著一陣雨，父親母親姐姐還未回家，他氣悶的躺在沙發上，看卡通片，心裡想著這天本已約 好朋友踢足球，現在要取消，真可惜。父親母親姐姐平常都會在六時許分別回家，現在是五時一刻，他會先去煮飯，讓母親回來再煮各樣的飯菜。他到廚房，淘一把 米，用水洗乾淨，放進電飯煲，按下按鍵。父親母親都要上班，家務都是由姐姐及他分別負責，通常較瑣碎的便由他去做，如煮飯，掃地，倒垃圾。這刻他肚子有點 餓了，打開冰箱，只得生果，及一些蔬菜，再翻開廚櫃，嘗試找找有沒有甚麼零食，結果一無所穫，便回到沙發上乖乖的看看電視。到了播放新聞的時間了，父親母 親姐姐仍未回來，這是未曾有過之事。新聞報導員把一宗宗的新聞娓娓道出，而大門仍未打開；窗外有雨，風勢也加增了。待新聞時間完結時，小明感到徬徨無助， 父親母親姐姐為什麼仍未回來？他走到窗前，而玻璃給雨水沖打得變作模糊一遍，只有一點點的光，他看著這些光，害怕。他嘗試打開窗，然而甫一打開，雨便隨著 風進來，打濕了他的面，唯有放棄，關上。小明在思索著父親母親姐姐這麼晚還不回來的原因，很多念頭在他腦海中閃現，最後他想到父親母親姐姐把他遺棄，讓他 自生，也讓他自滅，永遠不會再回來。這是他下的結論。他忽然感到很絕望。

小芳在父親與母親無盡的保證下，才能再次入睡。父親說， 我已把蟑螂全數拍死了。母親說，蟑螂不會傷害乖巧的小孩子，如你。父親說，明天我便買很多很多枝殺蟲水回來。母親說，蟑螂不常飛的，只是今天下雨，碰巧遇 著。父親說，蟑螂其實很脆弱，只要你稍為用力，牠便無力反抗。母親說，以後每天你也與我和爸爸一起睡，有我們保護你。於是，小芳便能合上眼，好好地睡了。 父親說，睡吧。母親說，睡吧。我們永遠也會陪伴著你的，小芳。

。髮夾。其之四。

小明由中五畢業後，一直在這間公司服務；起初，當一個見習速遞員，差不多半年後，甫滿十八歲，便立即去考車牌；接著，半年後，便升任當見習司機。他喜歡 駛車的感覺，故此，也喜歡這份工作。每天都依照上司的命令，把貨品分送不同的地方，每架車子負責一定區域，雖然不像巴士司機般，必須跟從特定路線，然而每 天所走的路，也萬變不離其宗。可幸的事，時間還算是不太急趕，上下班也定時，只要勤力不貪懶，也是一份不錯的工作，起碼自己樂意。當上了見習司機後，並未 能立即便駕駛車子四處去；他用了三個月的時間，記熟負責區域的路線，那裡是捷徑，那裡可以停泊車子，那裡會還到警察等等，必須牢記。讀書時最怕背記任何資 料的小明，很快便掌握了這區域的情況，於是，他能獨當一面駕駛車子了。小芳中五會考 後，成績未能在原校升讀，故轉到了另一間中學讀預科。預科畢業後，入讀某所大學的商業管理學系，主修人力資源。畢業後，到了一間小型企業，從事中港貿易 的，擔任人事部的文員。過了一年，合約滿了，轉至另一間電腦企業中，也是當人事部的文員。這樣過了三年，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轉到一間飲食連鎖集團中，當 人事部的高級文員，一直至今。辦公室的上班下班時間，大致上都算穩定。只是隨著經濟差了，下班的時間也隨之越加晚了，但總算仍應付得了。工作瑣碎，瑣碎中 卻是週而復始，沒有終站。一年中沒有淡季旺季，這個月與下個月的情況相像，只有節日期間，會出現一些公司搞的內部派對，以鼓舞員工，但慶祝的形式，以及內 容，也是千遍一律吧，換了名目而已。小芳不抗拒這工作，沒有覺得太過辛苦或是有甚麼怨語，有足夠的收入，有自己的餘閒，有壓力但未致於兼顧不了，沒有特別 可以抱怨的，她也覺得滿足。

小明在當了見習司機後，便計劃在短期來考取其餘的車牌。首先是電單車。他報讀了學習駕駛電單車的課 程，下班後，少了去球場，好好練習，一方面又儲錢，想在考得車牌後便購入一輛電單車。平常上班時他總是駕駛公司的小貨車四處去，下班後他便想駕駛自己的電 單車四處去。他看中了一部Vespa200的手排綿羊，墨綠色，不是全新但性能良好，加上經典的款式，合宜的售價，自己節省一點，是有能力擁有。四個月 後，考電單車路試那天，天色陰陰的，他希望不要下雨；最後，他如願以償。一星期後，他購入車子，以及一個開面的頭盔。那個星期天，他很早便起床，到停車場 裡，好好地洗淨了心愛的小綿羊，然後到油站入滿電油，駕著車子，去一些從未到過的郊外亂逛，開心得很。每天，他都會駕著小綿羊上班下班；也逐步為小綿羊添 上了一些漂亮的裝飾。直到某一天。

小芳一直很想培養一樣興趣，除了收集髮夾外。她嘗過飼寵物，有過一隻小狗，可惜很快離開了；離 開的一刻，她覺得太難受。後來，養過一缸小金魚，也是很快便捱不下去，她也疼。最後她飼養的是一對小巴西龜，但連龜也陪伴不了她多少日子，在一個冬天後， 龜也安眠。於是，她決定永遠不會再飼養甚麼。她也試過學過鋼琴，學過跳舞，學過繪畫，學過書法，學過烹飪。還是烹飪最能持久及最實際，她懂得煮幾樣很好喫 的菜式。但成不了興趣。還是收集儲藏髮夾能風兩不改。最近，她報了名去學習弄甜點。她愛喫甜點，芝士蛋糕、Tiramisu、藍草莓鬆餅、草莓凍、綠茶慕 絲、焗芒果疏乎厘、南瓜布甸、小南瓜肉桂布甸、芒果玉露、楊枝甘露、椰汁紅豆糕、藍莓子忌廉芝士蛋糕、夏威夷果仁咖啡蒸蛋糕、聖誕朱古力慕思蛋糕、蜂蜜蛋 糕、提子士干餅、脆皮蘋果卷、士多啤梨批、蘋果酥皮卷、焦糖蘋果撻、蜜糖杏仁酥、青甘檸雪芳批、蘋果野莓餡餅、莓子果凍糕、利賓納蒟蒻粒、甜酒西瓜雪杯、 香濃軟朱古力粒、藍草莓菠蘿雪葩、朱古力薄脆慕思、士多啤梨乳酪雪糕、士多啤梨白朱古力、雜果仁薄荷朱古力、甜酒沙巴翁配野莓、微波爐法式焦糖燉蛋、酒香 軟心忌廉朱古力、法式啤梨黑加侖子凍糕、燕窩朱古力芝士凍疏乎厘、白朱古力蜜桃慕絲伴燕窩、士多啤梨蘋果梳打 Jelly凍、白朱古力焦糖拿破崙配朱古力雪糕，這些都是她愛喫。於是，她也想學懂怎樣弄。記得曾經有一位男朋友對她說過，愛喫甜的東西，也是一個樂觀的 人，喫了甜點後，人也會開朗起來。她不清楚此言真假，那時候她未想過去學製作的方法，最近，才忽然報名參加了，一星期兩晚，各兩個小時，就在專心一意的複 制出各式各樣的甜點，然後帶回家中，也許給父親母親嚐嚐，也許留下當早點。

小明那天遇到車禍。當了司機已有一年多了，除了給警察 抄牌外，沒有出過甚麼意外。這是他的工作，安安穩穩的把工作完成便可以。那一天，他駕著電單車上班，偏遇到了淫兩霏霏，馬路給雨水滲出了一層滑滑的膜，於 是，在一個十字路口，他的小綿羊便滑跌了，他滾到一邊，而跟隨其後的一輛貨車，未能及時剎停，前輪滾過小綿羊身上。就這樣，小明沒有再駕駛電單車了。工作 時，便與他的小貨車一起工作，四處去。下班了，乘塔巴士回家。

小芳這夜學習怎樣弄朱古力荔枝糯米。材料方面，要120克水，加上 40克豬油，再加上60克砂糖，再加上10粒荔枝，再加上640克椰絲，再加上 160克朱古力，再加上320克糯米粉，再加上40克士多啤梨醬。這是老師所派發的食譜所定。然後，將糯米粉混和砂糖搓勻，再加入水，豬油及士多啤梨醬搓 成呈紅色的糯米粉糰，在鍋中隔水蒸二十分鐘。另外將朱古力煮溶，荔枝去核後切半待用。待糯米粉糰冷卻後，切成約連殼荔枝般大小的形狀。將冷卻後的朱古力漿 逐份填在切半後的荔枝肉內，在外面包上糯米粒，搓成一個個大小相若的糯米茲，最後沾上椰絲便成。老師諄諄告誡，在溶解朱古力時，盛載朱古力之器皿不能沾有 水份。小芳弄好了，看著這味甜點的模樣，滿足。回到家中，給父親母親嚐嚐，讚好。剩下三個，留待明天才喫。你會喫嗎，她坐在書桌，解下一個鮮黃月亮狀的髮 夾時對著鏡子說。

。髮夾。其之三。

這天是公佈升中派位的日子，小明與小芳都一早按時回到學校。這是一個對他們來說，舉足輕重的大日子，升讀那一所中學，這所中學是否他們所願入讀的，或多或少，對他們的將來都有影響；將來，他們仍茫無頭緒。於是，小明與小芳穿好校服，早上七時半，就在學校門口等待著。小明與死黨，在學校旁小公園的長椅子上待著。他們很喜歡麕集於此；簡簡單單地蕩鞦韆，兩個人一組，一位坐著，一位踏在鞦韆板上，面對面，起勢的向前蹭， 一下子，鞦韆便會蕩到半空那麼高，若膽子夠大，一百八十度，不是難事。有時，他們會比賽蕩得高，鞦韆依依呀呀的，在空中不停劃出弧線。最令他們興奮的是， 蕩得夠了，讓鞦韆慢慢緩了下來，看準形勢，站著的那個，一下子向後一跳，平安著地，再輪到坐著的，如是。當然，不是萬無一失的。記得五年級時，小明擔任站 著那個崗位，在他預備降落那刻，雙足不小心觸碰了同學，失了平衡，著地時不未能腳踏實地，向右方滾去，打了兩三個筋斛，擦破了右手與右腿，疼得很，連校服 短褲，也擦穿了。就是這樣，小明給校方嚴重訓示了一頓，也給家人禁止出外一個月，而傷口，在手肘及膝蓋處，留下了一塊深刻的烙印。當然，經過這次意外，小 明大言炎炎，謂有一天，他要把鞦韆的弧度衝破一百八十度。

小芳今天配上了一個粉紅花朵狀的髮夾，不過沒有結上馬尾，散著頭髮，懶 懶的依附著。她的頭髮，直，濃密，但在長年累月髮夾的束著上，在及膊著起了一度弧線。上兩年，她才叫媽媽把頭髮剪得薄了一點，畢竟夏天到了，這會清爽一 點。小芳回到學校時，站在大門處，等待要好的同學。她很緊張，因為成績不錯，故挑選了一間女子名校作首選，然而成績雖不錯，但未達至好到可以萬無一失的程 度，故忐忑。在七時三刻，她要好的同學都到達了，她們便開始互相訴說，議論，憧憬，及害怕。有同學提議到公園裡坐坐，還有十多分鐘學校才開門，她們便到了 小公園的涼亭裡。涼亭裡有數張石製椅子，圍著中間的一張圓型桌子，桌子面上，刻有象棋用的縱橫線。小芳及女孩子們，最愛在這裡拍公仔紙。公仔紙是每天買下 的那包薯片裡附送的，印著許許多多不同的圖案，儲了收十張後，便與數位同學耍玩，兩人用手拿起一張，合掌一拍，公仔紙隨隨落下，在空中翻起了許多的圈，誰 的公仔紙有圖案的那面向上，便勝出;這是拍公仔紙中，文靜溫和的一種玩法，小芳及女孩子們，喜歡這個方法。

小明今天沒有蕩鞦韆。天氣熱了一點，都是七月時份了，然而心情卻有點像鞦韆般七上八落；也許小明成績一向是下遊位置的中堅，在這個時間，畢竟仍有期待。不要太差的學校，好嗎，昨晚小明在臨睡時說的一句話，若果太差的學校的話，父親母親便會很失望的了，他在想。

小芳見到小明在公園的長椅上。她記得紀念冊裡的字句。他會在升讀那一所中學呢？她想，頭五間報讀的都是女校，大概沒有甚麼機會與他再當同學吧。她記起自 己好像從三年級開始，便與他同班了。不過好像沒有機會交談過，接觸過。老師通常都把自己安排在前排，個子不算高，又乖乖巧巧的，老師總安排安安靜靜的學生 坐在前排。小明卻總坐在後排，自己上課時不會隨便轉過頭來，老師也不常問小明問題，小息時他又一窩風到操場去了，加上男生們的傲氣，小明只是她同班的同學 罷了。她常常想坐坐後排，嘗嘗新的滋味，就像有時候也想嘗嘗蕩鞦韆，蕩得很高很高的滋味。想想看，好像在五年級時，她有一個月的時間是坐在後排的位置，但 那一個月，卻無法好好地重新懷念了。小明為自己寫的那頁紀念冊，以及附上的那張紙條，提醒了那一個月的時間，小明是坐在自己後頭，但也只是記起了這些而 已。估不到小明會為自己寫紀念冊，以及記得我配戴的髮夾的樣式。她笑了，不經意的撫摸了那粉紅花朵狀的髮夾。

八時，學校開門了， 小明與小芳相繼走進學校，步入班房。小明坐在後排，小芳坐在前排。老師很快便出現，手中拿著通知書，說過早安，學生起立回應，坐下，靜俏俏地，待老師講 話。很快，老師說完，派發通知書，小芳比小明先拿到，小芳入讀了第二志願的中學，滿意；小明入讀了第四志願的中學，差，卻不算太差。兩人拿著手裡的通知 單，想著將來。

。髮夾。其之二。

小芳依舊每天都會配上一個不同顏色形狀的髮夾。這些年來，她買下了很多很多林林總總的髮夾，只要她覺得合意的，她便會買下，於是，她儲下了上百個髮夾 了。儲藏髮夾，成為她最大的嗜好。為了每天也可以配帶髮夾，她一直留著長髮。她的長髮烏黑油亮，而總愛束成馬尾，成為她最大的標誌；許多年來，成為她吸引 別人的重要因素。也是這把長髮，她曾傷心落淚過很多很多遍。兜轉返折，她還是繼續儲著她喜歡的髮夾。如今，她在一間公司裡當一個高級文員，每天有固定的生 活，閒時也有自己的興趣，以及一群朋友，生活，就是這樣的樣子。小明還是喜歡躺在家中 的沙發上看電視，這早已成為他的習慣。每天，他下班後，也許會與朋友到相熟的酒吧喝點酒，也許會去到附近的球場裡踢踢足球打打籃球，但更多時都喜歡回到家 中，躺在沙發上，看看電視。他中五畢業後，便到了一間速遞公司當見習司機，多年後，他已成為一組運送隊的管理員，在某些時候，如貨品太多，他自己也要親自 出馬；大部份的時候，他便在辦工室裡處理行政工作。他也沒有染上甚麼不好的嗜好，只是喜歡喝點酒，點上一兩根香煙。只是，家裡的確隨時間變化了，姐姐結婚 搬走，父親在三年前因病過世，媽媽年紀大身體不好，搬去了老人院，讓別人照顧，家中，常常有點靜。這種情況，也有兩年吧，小明也適應了。生活，也是這樣 子。

小芳在中學時，加入了小學的舊生會。每年，舊生會也會定期有一些聚會，也有一些通訊。聚會她不常去，許多時都是抽空不來。 而，在她中學時，舉家搬遷到另一區；加上中學的生活，她仍未有能力完全應付，小學的回憶，更無暇兼顧。反而出來工作後，她想參加多點，才發覺，小學原來要 結束了。她曾重回舊地三次，看看已老舊的學校。小學的種種其實離自己很遠很遠，她也記不得確切，只知道，一切也是甜甜的。兩年前，小學終於給拆卸，整條屋 村也重建翻新。於是，她也沒有再去過那地方。

小明出席過四次舊生會的聚會。六甲班出席的同學不多，他的那群死黨各自升讀了不同的 中學，也沒有甚麼機會聚首。每次聚會都是喫飯喫飯再喫飯，加上各人訴說自己的近況。他發覺大家都不同了，當然大家都會不同，只是自己成績不太好，沒有甚麼 可以分享，於是，他也不太熱衷參與了。他的家在小學旁邊的屋村，他目睹小學的變化。小學關閉前最後那年，他還出席了該年度的畢業禮。小學給圍板圍了起來， 不到一個月，他便發覺校舍不見了。一年後，那裡成為一個公園。

小芳明天不用上班。星期六的晚上，她總愛親自下廚，為父親母親預備 一頓美味的晚飯。每次，她們一家人也喫得很開心。她在家中都喜歡束上馬尾，不過沒有配上髮夾，只是以普通的橡膠圈圈上。這時，父親母親入睡了，她在自己的 房間裡，把玩著今天下班後買回來的三個新髮夾，一個是墨綠色、一個是棕紅色，而一個印著花紋的。她有三個抽屜專門來藏放這些儲藏品，閒時，她會細心地好好 清理一下。母親常說，你常常買新的，舊的那些，可以丟掉呀。她便會笑笑，我留下來給你的外孫女兒的。

小明剛回家。他踢了一場激烈 的足球賽。曾經，他以為自己可以當一個足球員。不過，這是很久前的夢。回家後，他打開冰箱，拿出姐姐昨晚給他的一些抄烏冬。用微波爐翻熱後，他又躺沙發 上，靜靜地看看電視。星期六晚上的節目很不好看，好在今夜播出電影，他便靜靜地看完這部電影。明天不用上班，他在想，約朋友出來看場電影吧，順道去逛逛 街。他會到鬧市，去看看有沒有漂亮的髮夾。遇到漂亮的，他會留心，記下這店鋪的名字。他只看，卻從來也沒有買過一個。買過一次的，送給五年前談戀愛的女孩 子。然而，女孩子很少很少束馬尾，雖然是長髮，但沒有束馬尾，他也沒有見過女孩子用上這個髮夾。這個髮夾，在他與女孩子分開那天，拿回來，一直放在抽屜 中。有時候，他會想，某一天，他會把這個髮夾送給一個喜歡髮夾的人。也許，這個人是他的女兒。

。髮夾。其之一。

小學的禮堂滿是人頭，今天是這年度六年級學生的畢業禮，四個班別百多位學生靜靜地站著，待主席說完最後一番話，這個儀式便算完結，六年的生活也告一段落。小明是六甲班的學生，他在班中一向以頑皮著名，雖未致於頑劣，但一向都是老師眼中的麻煩製造者。今天，他的頭髮不甚梳理過，還留下睡醒時的紊亂；白色襯 衣上總沾上不明來歷的污跡，加上沒有細燙過，皺皺巴巴的；領帶的結緊縮著，斜乜的隨便戴在身上便算；還好是襯衣未從短褲子裡翻出；那雙原本應該是漆黑的皮 鞋，早已灰塵樸樸，亮麗的表面濛上了白。他耐著性子聽著主席的話，沒有甚麼越軌的舉動；有時候，他會轉過面來，俏俏地看著排在另一排的小芳。

小芳與他同班，是班上其中一位惹人喜愛的學生。成績不俗，舉止討好，常常是乖乖巧巧的，不算突出，卻無聲安穩。小芳有一把長長的秀髮，總是會束上馬尾，今天配以的是蝴蝶狀的髮夾，顯得很是醒目。她留神的聽著主席的話，沒有察覺小明的目光。

小明的兩手握成拳狀，沁出了一點汗。他在考量待會怎樣對小芳說，我想在你的紀念冊上留個言，寫點東西。他與小芳由三年級開始，一直是同班同學，然而男生 是不會與女生有交往的，這是男生們的傲氣，尤其是像小明這種成績不太好，能動不能靜的頑皮男生，是沒有理由去接觸女生的。故此，小明一直都未曾與小芳聊過 天，當然也沒有任何交往。

小芳買了一本粉藍色，印著卡通圖樣的紀念冊。紀念冊是活頁的，班上每一位女同學都收到其中一張，好讓她 們寫下一點甚麼，來作個紀念。同樣地，小芳也寫了不少紀念冊，其中有一些是男生給她的。她只派了其中數張給男生填寫，小明不包括在內。在她的印象中，小明 應該是不會寫紀念冊的那種男生。還記得上個月的某次小息，小明與班上三四位調皮的男生，一起捉弄那位平常愛讀書，生得有得孱弱的男同學，嘲笑他竟然學女孩 子般，買了一本「姆明」的紀念冊，還分派給女生寫時，小芳也不太奇怪；從三年級開始，她就與小明同一班了，小明一向就是如此。

小 明沒有買紀念冊。他相信沒有人願意為他寫紀念冊的。班上的同學，不分男女，都差不多給他捉弄過。他平常說話的聲線常常給女同學投訴，謂很大聲，吵耳，於是 他便刻意在女同學面前更大聲的說話了。他很討厭女生們的嬌柔，每當不知從哪裡飛進一隻蝴蝶、蜻蜓、蜜蜂或任何昆蟲到班房時，女生們便一起扮作驚慌；平常小 明最愛在捉下甚麼昆蟲，藏起，飼養竉物；他時常說，昆蟲比你們這樣女生還可愛，牠們更怕你們呢，有甚麼好大驚小怪。這是其中一個女生們怕小明的原因，小明 身上總有一隻昆蟲的，女生們說。小明也樂得有這樣的形象，他覺得這樣才與眾不同，很豪氣似的。

主席講話完了，學生們一起鼓掌，畢 業禮完成，學生可以自由與同學交通。原來排得很整齊的隊伍一下子團團轉了起來，變作一堆堆的人群。小芳立即與數名要好的同學輕聲細語，小明也給幾名死黨包 圍。過了一會，有些學生開始離開禮堂，散播到學校別處。小明一面與死黨們打趣，一面也在留神著小芳的舉動。他看到小芳與數名同學開始離開禮堂了，他也對死 黨說到小賣部買汽水喝吧。尾隨著小芳，他在想，我應該怎樣開口呢？很快便到了地下，小芳與同學站在操場旁的樹蔭下。小明買了一枝芬達，細口細口吸啜，還在 猶豫不定。就在這時，小芳獨個兒向小賣部的方向走來，她那鮮紅的髮夾在陽光上更顯得眩目。小明顧不得一群死黨在旁，迎面走了過去。

小芳想去買一包維他奶，她最愛喝維他奶的了。她看到小明與他那群死黨站在小賣部旁。突然小明向她自己這裡走來，她有點奇怪，以為小明是找自己身後的同學 吧。但她留意到那群死黨也看著自己這邊，於是她停下，轉過頭來，看看身後有甚麼事。這時，她聽到小明的聲音說，張小芳，我想在你的紀念冊上寫點東西。小明 的聲音不像平常般響亮，反而俏俏的。她望著小明，頭髮依舊是那麼亂。好，你等等，小芳說。小芳從背包裡拿出那本粉藍色印著卡通圖案的紀念冊，翻開，給小 明。小明伸出手，突然又把手向短褲子上擦去，擦了擦，他再看看自己的掌心，然後才接下那本紀念冊。他拿著紀念冊，看了一會，你有沒有筆呀，我沒有筆……小 芳笑了笑，你想要甚麼顏色的筆？隨便，沒有所謂，小明結結巴巴說。那你用綠色吧，應該很好看的，小芳把筆給了他。小明接過筆來，轉過身，就在上面寫呀寫 呀，沒有再望向小芳一眼。小芳有點好奇，但也沒有偷看。他那群死黨在交頭接眼，小明究竟怎麼了？數分鐘後，小明把紀念冊合上，還給你，便一溜煙回到死黨當 中。小芳拿著紀念冊，聽到小明大大聲的說沒有甚麼，你們別理會，等等的話語，以及一陣起哄。小芳沒有打開，把紀念冊放回書包裡。背起書包後，小明已那群死 黨走遠了。小芳於是去買了一包維他奶，麥精味道的。

晚上，小芳幫媽媽收拾好晚飯的碗碟，回到自己的床上，打開書包，拿出紀念冊，翻開，翻到小明寫的那一頁。那一頁原來夾了一張紙條，是一張頗精美的信紙，雖然有點皺了。她看到小明用綠色筆寫上的字跡，很醜怪。她打開那張信紙，上面，有一段文字，字跡也是很醜怪的：

我記得你有五個髮夾，

紅白色的，藍色的，白色的，黑色的，和樹葉的，

每個都很美麗，

我有時候行街時，也會留意一些髮夾，

希望有一天可以買來送給你。

小芳看著信紙上的字，有幾處用塗改液塗改過。她不知道自己在想甚麼。

小明在倚在家中的沙發上，無目的地看著電視，沒有注意電影究竟播放怎樣的一個節目。他在回憶，上一年五年級時，老師調位，如常他是坐在最後一排，而他 前面的位置，今次是由小芳坐著。小芳有一把長長漆點的頭髮，每天也會束成馬尾，配以髮夾。她總共有五個髮夾，紅點白底，寶藍，純黑，純白，碧緣樹葉狀，這 五個。每個星期，她都會輪流用這五個髮夾束頭髮。她還有一個小動作，就是課與課的空間，她會解開髮夾，稍為整理，然後再束上。小明在坐在她身後位子的一個 月時間裡，天天都看著她的髮夾與束頭髮的動作。一個月後，老師又再調位，小芳自此，都坐在第一二排，小明未能細察她的髮夾了。他只知道，小芳在六年級時， 已有一批新的髮夾，像今天用的那個蝴蝶形狀的。

小芳洗完澡，坐在媽媽的梳妝鏡前，梳理她的頭髮。每次當她測驗考試得到八十分以上，爸媽便會買一個新的髮夾給她，她的成績不錯，於是家中有十多個髮 夾。她總愛揀選出五個她喜歡的，配戴上學，其餘的，便留待閒時使用。小芳拿出她所有的髮夾，細細的打量一回，她發覺紅點白底的沒有了，也許是破了給掉丟 了。她只能找出寶藍，純黑，純白，碧綠樹葉狀的四個。

小明看著電視，已是晚上十二時了，媽媽這夜沒有催促他去睡，因為學校已放暑假。十多天後，他便知道自己升讀那所中學。個多月後，他便會到一個新的環境去了。那時，他會否遇到一個漂亮的髮夾呢？

。起床。

天氣非常好的一個早晨。陽光從窗門斜照進來，見到在光線裡飛舞的微小塵埃，愉悅地飄動翻飛。地板給劃出了光的方塊，閃亮地夾雜了窗簾的影兒。我側臥在床上，靜靜的看著光線。今 天的天氣很好。我瞇著眼，望向窗外的天，沒有雲，一片藍，雖然不是純粹的藍，滲入了白的藍，但已很迷人了。我突然想起了一句，不為物喜，不以己悲。是誰說 的呢？我在想。管他。

該起床吧，我對自己說，躺在床上的時間已太久，該起床吧。我望著書櫃上的一個很精緻的鐘，是我很喜歡的Jack的鐘，八點三十二分。 還是再躺一會吧。我看著天花板。一直以來，我也很愛看著天花板，天花板是有點灰的白，毫無裝飾，我看著天花板時總會覺得很舒服，就這樣，我可以看上半個小 時，或更多。也許我應該畫上甚麼圖案，總有這一天。

躺在床上究竟有多久呢？昨夜，我倦極累極，便換上舒適的T恤短褲子，蓋上被，沉沉的躺在床上。當頭陷入柔軟的枕頭裡，我嘆了一口氣，長長的。是時候睡 吧，我想。於是我閉上眼。眼睛很疼，閉上眼後有一點刺刺的感覺，眼眶裡分泌出一陣濕意，不再那麼疼了。於是我張開眼。我見到你。

你好嗎？

我很好呀。

怎麼這樣好，來探望我。

是呀，我掛念這裡。

你走了也很久。

是嗎？

是呀。

我一直沒有走；我一直在看著你。

不是吧。

是真的。只是你沒有讓我出現。

我真的不曉得。

你一直都曉得，只是，你埋藏了我。

我沒有呀。我一直懷念你。

所以我便出現了呀。因為你願意見我。你願意讓我存在於你的世界上。

我不太明白。

不明白也沒有關係。總言之，我從裡面走到外面。於是你便可以見回我。

你好。

於是我又閉上眼。我還是該睡了吧，我想。時間變得沒有意義，我感受不到流動。一直，我也躺在床上，不動。直到陽光輕搞窗戶時，我才知道，時間緩緩流逝，在我的感官以外。

是時候起床了吧。我想。

還是多躺一會吧。

。餐。

這夜他突然心血來潮，很想出外喫頓飯，於是便到了這廣場的一所意大利餐廳，去晚膳。他平常蠻愛喫意大利食品，尤愛喫淋上濃濃醬汁的意大利闊條麵，每次勺 起滿滿一口熱燙香口的白汁與軟滑彈牙的麵條，讓齒縫沁進美味，與回憶，他很享受這一刻。然而他很少會去喫。他對喫的興趣不太大，也不願意把錢花在喫這方面 上，許多個晚上，他也只會泡一包方便麵，開上罐頭──也許是焗豆，也許是香腸，也許是午餐肉，這些也是他愛喫的東西，便算了。然而這夜他在家中卻無法忍受 自己再從櫃中拿出麻油味道的方便麵了；他感到腸胃的攪動，起了反感的意味。於是他很想喫一頓較為像樣的餐點，於是他很想到餐廳裡品嚐甚麼食物也好，於是他 決定出去。侍者遞上餐牌及一杯涼水。他喝了一口，沖洗食道及濡濕了胃壁。他看著餐牌上 的食物名字，揀選著合他心意的款式。他瀏覽到意大利粉那一大項裡，細細考量著項目下的選擇。最後他決定要了一客普通常見的肉醬意粉。他也不明白為什麼不喫 鮮菌白汁闊條麵，他只是想喫肉醬意粉。在向侍者交代了喫甚麼後，他開始察看餐廳的擺設。他坐在看到街道的窗旁的二人座位處，餐廳以木造的設備為主，掛上許 多應該是描畫意大利風光的畫，他想，燈光當然是昏昏暗暗的，這樣才有情調呢，他想，桌子上是格仔綠色的檯布，配以未開苞的玫瑰，是真的吧，他想，有一口奶 白的不規則形狀的煙灰缸，及調味料瓶子，絕對是一間餐廳，他想。

客人不太多，現在才是晚上六時三十分，還未到大部份人喫飯的時 間。在他鄰旁的二人坐位也是空著的。他拿出手提電話，無目的地看看，收起。於是目光便要找一個落腳處般環視四週。街景沒有人，只有車子慢慢地駛過，他看到 對面店鋪也是食肆的窗子。他沒有留意那間是甚麼類型的店鋪。他轉向看著餐廳的小酒吧裡。他找到一樣可以安放目光的位置，他在打量廚櫃上擺放的酒的種類，細 數著他認識及喝過何種類的酒。在他正為廚櫃第二行第三瓶很面善一定看過卻忘記了的酒瓶而傷腦筋的時候，侍者送上他點的那客肉醬意粉。

他嗅到陣陣的芝士香氣，奶白色滲進了鮮紅的醬汁裡，用叉子翻開表面便立即冒出輕煙。他口中唾液湧起，他用加的吞了一口，他用叉子慢慢將麵條捲成細圈。他 想到他把方便麵放進熱滾的開中，麵條在開水中脹大軟化的情形。他細細的用力吹向麵條，待輕煙化成淡淡後，喫下。味蕾立即向腦袋報告。這夜他突然想出來喫 飯。於是他走進了這間餐廳。餐廳漸漸坐滿了人，他身旁已沒有空出的二人座位。他一直最心的喫著肉醬意粉，間中喝下一口涼水，慢慢把麵條吹涼。後來，他再次 打量著廚櫃第二行第三瓶的那枝酒處，他對侍者說，麻煩你我想要那種酒。